——本质Will x Liam彩虹屁
写下这个标题未免有烂俗之嫌，爱有什么好谈的呢？对这样一个故事说爱就够了吗？——仿佛爱情已经变成了“浅薄”的代名词。说实话，我也曾经这么想过，乃至于音乐剧只要碰到谈情说爱就忍不住跳过。直到Will Bozier的头鹅和Liam Mower的王子在我面前相遇，月光洒在水波上，爱照进生命里。
所以，就让我们来谈谈爱。
一
缺爱印在Liam Mower王子的皮肤上。无需复述已经被人说过千百遍的情节， Liam每一分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仿佛在我内心加刻下一道细小的伤痕，因太过细腻而真实得让人喘不过气。他在接见群众之前要好好整理自己给自己打气才能摆出那一幅营业微笑，他在喝酒之前直视镜子一饮而尽的驾轻就熟中是毫无希望，他在女友和别人跳舞时，甚至会露出嘲讽的微笑向二人举杯，酒过几巡后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每一个细节都以其真实压在我的心上，层层累加到第一个情感高潮：酒吧独舞。
我从未在舞台上看到过这样的孤独。马修·伯恩太会讲故事了，成双入对的情侣们在散场之后热热闹闹地走过，王子在一旁形单影只眼睁睁地看。这还不够，厌世的妓女更是神来之笔：即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也不过是掉头离去。半明半暗的路灯下终究只有王子一人，无尽地跳着，跳着。
Liam的动作极其舒展，情绪从躯体到手指尖向外延伸出去，整个第一幕一点点积累的细微的压抑情绪在这一刻也仿佛浓稠的阴影一般从舞台铺天盖地蔓延到整个观众席。而Liam王子所展现的苦闷，在此时已经远远超出了母亲的冷漠、规矩的束缚、媒体的嘲讽乃至女友的背叛这一桩桩具体的事件，而是一种更为宏大、更为根本、也更难用语言解释的苦闷。有人称之为“生而为人的痛苦”，我多少觉得有些滥用熟语，但这个形容确实是准确的：这种痛苦超出日常的情感起伏，触及了“我”存在的意义——或者说，毫无意义。求索毫无意义，孤独毫无意义，痛苦毫无意义，我的存在毫无意义，但求索、孤独、痛苦的情感并不会因为毫无意义而消减半分，反而因其而更加沉重。
随后跌入泥潭的王子抬头看到天鹅在空中飞过。我未能在西安城墙看到的满月，在湖畔升起。
Will Bozier的头鹅我是后来才察觉出他的好的。第一次看时，因为座位比较偏又有前排遮挡，看得不算舒服，加上Will的动作在第二幕确实有瑕疵，我的注意力便全被Liam吸引了过去。然而再刷的时候就感觉出Will的美了：年轻而纯洁，羞怯而热烈，最重要的是，Will的头鹅是那么真实，从警惕、偷看，到完全接纳甚至主动追求，那偏过头的试探，不让人碰的傲气害羞，还有褐色眼睛里闪亮的光芒，即使碰上Liam这样具有浓重幻想气质的王子，依旧真实到让人舍不得将他当成一个虚幻的意象，反而与Liam一起让两个人的结合变成了美梦成真。
不同于Max的刚健，Will甚至有些阴柔；可又与球鹅的美丽优雅不同，Will的头鹅并不知道自己的美，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子身上，这恰恰是他最美的地方。我事后和朋友讨论得出了一致结论：Will是只“处鹅”。这么说口气像油腻老男人，但处鹅的“处”，并不取决于他在王子之前是否有过恋爱史（像那些油腻老男人在意的那样），而在于无论他何时遇到王子，王子都是他的“第一次”，就像即使罗密欧之前追求过罗萨琳，朱丽叶依旧还是他的初恋——实在是因为这样灵魂的契合独一无二再难寻觅，又太过宏大而将一切过去都衬托得无比渺小不值一提：一旦拥有，死生无惧。
对第二幕乃至整部剧的解读可以有多种多样，最“正统”也是最常见的解读是将头鹅视作王子的理想和王子一切不能成为的对象：自由，有力，无拘无束。我们嚎叫的“绝美爱情”仿佛反而是“邪教”了。但是不要忘记，王子在拘束之余，他也深深地渴求着爱，渴求有生物能给予他拥抱抚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理想和爱情互相交融，虚幻与真实密不可分，没必要在两者之间用黑笔画上明确的界限。对王子而言是真实的，对我们而言也就是真实的了。
爱情像花一样一瓣瓣展开，孤独的人找到了另一半灵魂，爱像光一般洒进黑暗中，将“意义”带入了生命。到了第一幕最后，仿佛之前被揉得皱成一团的心被骤然展平，密封的暗盒猛地掀开，情绪伴随着一声欢乐的高鸣轰然涌出：“我恋爱了”——不，是“我得救了”。Liam王子看着自己写下的遗书，神情恍如隔世，而我看着他的笑便落了泪。
二
有了前两幕的铺垫，第三幕第四幕在情感和剧情上猛地紧凑了起来。第一次看的时候，即便是上半场被Liam死死圈粉的我，在第三幕也实在忍不住被Will的陌生人吸走全部注意力了：阴狠，凌厉，暴戾，残忍，无情又挑逗，冷漠又色情，他就像他手中的那根鞭子，伤害着你又刺激着你的欲望。如果要给Will的黑衣安排一个“人设”，那么他就像是19世纪欧洲小说中突然闯入贵族生活的不速之客，传说缠身但从未得到半点证实，从底层默默爬上来，野心勃勃，为了上位手上已经沾满鲜血，和无数人上过床又残忍地夺走对方的一切，内心全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谁都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但身份成谜更增添了他的神秘，彻底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好他妈辣。
前文说Liam是铺垫情绪的高手，其实Will也是。Liam王子不消说，自从认出了黑衣之后便一直带着蚀骨噬心的嫉妒死盯着陌生人。而Will呢，似乎别人的黑衣多少有点戏耍全场的意思，可Will黑衣仿佛只有羞辱王子一个目的，每一步都故意踩在王子的心上狠狠地碾，连勾引女王也只是为了让王子痛苦。有一个动作是别的黑衣包括官摄里也没有的：Will黑衣掏出皮鞭转一圈之后，会笔直地指向王子停留一秒；而这一刻Liam王子恰好刚从恶心和震惊中回过神转头望向黑衣，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秒交织，停留，空气中的火花噼里啪啦几乎可闻，我在观众席不安地兴奋起来。第三幕只要两人同时在场，他们的目光中便带着这样的火花，空气逐渐焦灼，黑衣不动声色又步步紧逼，王子的饥渴越来越难以忍受，最后终于强硬地抓住黑衣的手，音乐骤然停止，两人紧密相贴。
这一幕双人探戈，就好像是前戏做足之后终于来到了高潮。在此我们没必要逃避这一幕的性意味，两人几乎是在做爱了（说几乎是因为马伯其他作品如The Car Man、Play Without Words、Dorian Gray等会更加露骨一些），尤其是中间的托举动作含义更是明显（眼睁睁看着从96年以来托举得越来越高）。Will和Liam呼吸纠缠撕扯，带着陌生的试探和拒绝，一个喜怒无常一个飞蛾扑火，缠绵得仿佛对彼此身体每一个动作熟稔于心，互相争斗好像要嵌入对方一般，辣得我面红耳赤坐立不安口干舌燥眼露虎狼之光——我相信很多看过William组合的朋友都能与我感同身受。
这段对王子而言意味着什么？黑衣是王子渴望拥有的性格的极端，还是王子爱欲和情欲的对象？无论如何，变蓝的火炬早已暗示这一切都是王子疯癫头脑看到的幻象，母亲再次夺走了他唯一的渴望，他彻底崩溃，拔枪指向母亲，被关进疯人院，遭遇电刑，沉沉睡去。（这一幕，无论是护士们和女王一模一样的面具还是打在墙上的巨大阴影，都用得非常出彩。伴随着阴沉忧伤又不失大气的单簧管部分，群鹅从王子的梦中钻了出来，没有什么“剧情”但极其美，意外地抚慰人心，好像是王子最后的安宁，但如果知道结局回头看，却能在音乐的下行和群鹅的寂静中，察觉到隐约的不安气氛。）
惊醒后的疯人院独舞是我最喜欢Liam的部分，甚至超过了第一幕结尾的酒吧独舞。身形依然流畅，但是却不该用“舒展”二字形容，而是将每一个动作都发挥到极致、肢体延伸到最远，好像整个人都要被某种力量扯碎了一般。女王教他的迎宾动作、天鹅给他的翅膀，还有黑衣钳住他时扭曲的手臂，三者在一具躯体内争斗，激烈的挣扎背后是受尽折磨却依旧敏感的心灵。这样的心灵走到这一步已经注定会毁灭，也许唯一的慰藉便是，头鹅来陪他了。
这里便又要提到Liam王子另一个特点了。许多人在看了几个王子之后，对Liam的印象都是“脆弱”乃至“软弱”，却忽略了他所谓的“弱”，只是因为无论是外界向内的压力还是自身向外的情感都过于强烈，在这样一个外壳上互相顶撞冲击而产生的印象——这并非弱小，如同麻木不是坚强。当群鹅出现时，许多王子会体现出害怕，但Liam王子第一反应却是拉住头鹅的翅膀往后：他这样一个“脆弱”的王子却成了头鹅的保护者。与之相对的是Will的头鹅，如果说Max头鹅自始至终保持了坚强的保护者模样，那么Will的头鹅，在受伤时望向王子的眼神却是脆弱的。大床上与王子的互相依偎拥抱，不仅是头鹅在安抚受尽折磨的王子，也是王子在安抚受伤而惶恐的头鹅。之后群鹅来袭，Will头鹅立刻恢复了强大凶狠的模样，但一只翅膀却被王子紧紧抱在怀里护住。他们两个都那么惶恐，却为了彼此变得更加坚强。
这种关系延伸到了之后依依惜别的部分。这个动作显然马伯允许大家自由发挥，每一对头鹅和王子的动作都不尽相同。Max头鹅的告别是用手（翅膀）和王子的手相拉一下便马上投入战斗，Dominic、Andy还有James都会抱住头鹅的腿依偎。而到了William这里，Will在看到群鹅转而攻击自己时流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了然和悲哀。他在这一刻两次向王子温顺地低下脖颈，仿佛是贪恋爱人的体温。而Liam的王子，在身受重伤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却伸出手去抚摸爱人的头，安慰他，让他亲吻自己的手臂，又支撑起自己与爱人交颈。保护与被保护、抚慰与被抚慰，身份来回转换，彼此交融，我在观众席突然哭到失声。
随后是伸手、被迫分离、再伸手、再分离，随着音乐高潮相互做出的镜像动作让彼此融为一体。Will和Liam之间有个独特的动作是会在镜像向对方伸手时对彼此绝望而又充满希冀地互相点头，我一位朋友（Knight.S）事后说这是“-I promise you we will live again in freedom in the garden of the lord.（我答应你，我们会在上帝的花园中再次相遇，自由地生活。）- See you there.（那里见。）”——聊天时，这一句“See you there”又逼出了我的眼泪。面对这一对头鹅和王子组合，我总是很难分神去想心理、象征这样偏理性的解读，唯独只剩下：“这是爱情。”可是爱情便已经囊括了一切，幻想，救赎，而这也许才是最大的真实。
最后，头鹅灰飞烟灭，Liam王子转过身来。他在哭，同时却带着无比绝望的笑容，仿佛自嘲自己之前居然妄想能够得救，又像是在嘲笑世界最终得逞。在这一刻，我知道，他所有生的希望已经熄灭，他的灵魂只剩下最后一缕，即将在死亡中得到自由和安宁。 与第一幕酒吧独舞一样，他再次向空中伸出手。但这次他眼前并非一片虚无，天鹅——他的爱，在他手指的方向高飞。
那么他这次终归是找到意义了吧，我想。
回头看，从疯人院独舞开始的情感高潮，居然只有九分钟。将这样激烈的情感转折浓缩在九分钟之内，再次感慨，马伯是真的会讲故事。
三
西安回来之后一直心神不宁，最后还是没忍住再看一场的冲动买了广州的票，为此还出掉了好几场辛辛苦苦抢的德旮旯。西安的凄风苦雨还在皮肤上给我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到了广州倒是差点被太阳烤晕，广州的地下通道更是让我晕头转向。
事实证明能看到Will和Liam的大末场这一切都太值得了。尽管第二幕Will稍有瑕疵，导致Liam脸上的笑容总让我有种“舞蹈老师亲切温和的鼓励”的既视感（据说有人戏称“新婚之夜新郎激动得腿都软了”），但到了第三幕，在心里早有准备的情况下，Will和Liam之间的张力竟能更进一层，让人无法呼吸。这一场更是仿佛有了台灵一样出现了神一样的巧合：双人探戈最后猛烈的挣扎让Liam王子额头上沾上了Will黑衣自己画的伪鹅印记，而之后真幻之间他仓皇四顾，众人大声嘲笑，仿佛是他已经被标记，再也不会被视为同类，又仿佛是他失去了“人”的伪装，赤裸地暴露在人类面前一般。这样一个让人窒息的舞台“巧合”，是怎样过度解读都不为过的。而最后Liam王子在头鹅死后转过身来那无声的大笑，比西安两场惨烈数倍，让我在座椅上抖到他俩谢幕，抖到Liam亲吻了Will的手，抖到最后签售都没能平复下来。
四
这部剧在讲什么，我若是只看一次，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出诸如“精神投射”乃至“弗洛伊德”之类的结论，因为这个故事实际上并不晦涩（甚至都没有Kunze剧那些故意搞你脑子的弯弯绕绕）。但是多看了几次，尤其是看了不同演员的演绎之后，我反而不愿意去谈这部剧“到底在讲什么”了，因为每一对演员都能给出不同的化学反应、不同的人物关系以至于不同的情感走向，接受这些不同便扩展了整个故事的宽度。如Max的头鹅和黑衣更偏向力量和阳刚的象征，甚至可以认为他的温柔更加偏向于王子缺失的父爱；Dominic的王子更像是青春期的叛逆，Andy王子则更多是在责任和渴望之间挣扎。回望最早的96官摄，似乎更接近马伯自己对这部剧的描述：Adam Cooper无论是头鹅还是黑衣都带着只应天上有的气质，让人想到音乐剧Elisabeth92年的Uwe死神；而Ambler Scott的王子则惶恐而神经质，政治上郁郁不得志，感情生活被人把控，接近最后投湖自杀的路德维希二世。但即使是马伯自己，对每一种解读（包括同性之爱的解读）也都保留了非常开放的态度。
在广州William末场散场时我路过了一对父女，女儿还很小，问父亲为什么群鹅最后要杀死头鹅。父亲说：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异类。”
“什么是异类？”
“他爱上了一个人类。”
你看，爱就是爱，是每个人都能明白的、最浅显也最深挚的理解。
也许小女孩长大后重温这个故事会看出更多心理和象征上的深意，但爱还在那里。
附：B站上的视频资料
1996&2012年官摄：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35443909
Will x Liam最后一幕：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85516844
于光年外遥望 